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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节(1/2)

她丝毫不忌惮让自家朝堂里的这些龌龊纷争被一个外邦人知道,相反的,越多人明白她和应娄撕破脸,才越能逼着他们站队,更何况……她望了一眼季延,那句话在众人面前说出来时没感觉有什么不对,等到这时,她才猛然察觉到不对来——

听了那话,季延大概会多想吧……

思及此,黎观月浑身都不自在起来,她不去接季延的话,只是沉默地加快了脚步,一手撩起帘子,正要上马车,却被季延忽然地开口止住了脚步。

“公主怎么看待我们的婚约?我是说,若是当年大越局势安定……”

“没有若是。”

黎观月直接开口打断了他,语气不容置疑,季延猛地抬眸看她,一颗心直直地落了下去,沉到深渊里。

许是今夜刺杀来的突然,马车里黎观月查看他伤势时那只步摇晃在了他心里,又或许是她刚才对众人所说的那句“未婚夫婿”太过自然而坚定,他才在夜色里忍不住问出了一直压在心底的问题,妄想得到一些自己期盼的答案……

“往者不谏,来者可追。何必囿于未曾发生过的事情,而不顾及眼下呢?我放弃婚约之时,便已经不再去想曾经预设的道路……季将军,我见你也不是庸人自扰的性子。”

她将最后一句话说得慢极了,却并不看他,话毕,黎观月弯腰直接进入了马车,帘子一合,便是想要就此止住话头的样子。

季延站在原地,胸膛急促地起伏两下,一咬牙,他长腿一迈,直接挤进了马车里!

“若我就是个庸人呢?”他半弯着身子,一手撑住马车内壁,盯住黎观月,恨恨道。

黎观月正为自己斟茶,冷不丁被他这么闯进来一吓,手一抖,大半热茶就洒在了衣袖上,她的脸色冷了下来,道:“所以呢?不过就是先辈笑谈罢了,我无意婚嫁,难道你还要我为你负责不成?”

她看着季延,淡淡叹了一口气,继续道:“或许从前我确实有过相夫教子的心思,对你……也曾经存过几分好奇,不过你也说了,时局所迫,那些浅薄俗气的想法早已消散了,不值一提的。”

她话语里含有些微的叹息和劝告,正色说出盖棺定论般的话:“季将军,你若是作为玉鹤老人的弟子前来大越,我必当以礼相待,可若你是为了旁的心思,那恕我不能回应你的心意。”

黎观月的话是什么意思,所谓“旁的心思”是指什么,在场两人都心知肚明,这话已经几近挑明,黎观月只希望季延听懂她的意思,然后别再执着婚约一事。

她只是无心顾及那些少女情愫、儿女心思,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没有意识到季延面对她时的那些羞涩和局促?

他奔赴千里去江南寻她,又冒着箭雨和刺杀护着她一个别国公主,那些不经意间的小小触碰,就能让一个从小在战场上杀人不眨眼的将军脸红……虽然只是短短几日相处,可季延实在不会掩饰,黎观月岂能不知道他的心思?

她不知道此前从未见过面的人怎么会心悦于她,若说是一见钟情,那未免太过孟浪,思来想去,也只能以为是旧时那份长辈们定下的婚约让这位小将军起了执念,那些情愫和心动不是单单给她一人的,换了别人与他有这份婚约,大概他倾心的就是别人了。

“回到京畿后,你便从公主府搬出去吧,我会命人为你安排合适的居所,至于你说的那份画像信物……”黎观月深深看他一眼,抿了抿唇,委婉道:“我认为不用再找了。”

季延垂着眼睫听完她这一番话,沉默了一会儿,才闷声道:“怎么就不用再找了?那对我来说十分重要,殿下退了婚约,还不把信物还给我,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黎观月神色复杂地看着他,不知道怎么回答,难道她要说,前世的季延并没有来到大越来找她要那份信物……甚至,在黎观月的记忆里,这个人就从来没有出现在她眼前过,可见那所谓信物大抵也不是什么必要的东西,只是季延的托词罢了……

唉。

心里涌起淡淡的惆怅,黎观月莫名觉得头疼极了,她前世今生就没经历过这般棘手的儿女情长,早知道,就该将季延最开始到公主府时就将他打发了出去——哪怕是伪造一份信物呢。

一开始,她以为季延这一世会到京畿来是由于她重生后所引起的一系列变化,所以才一边悄悄派暗卫去查探乌秦季延的事,一边顺着季延的意思将他留在公主府里,以防这个“变故”对她的重生造成什么意想不到的影响。

现在看来,倒是让这份“桃花债”缠在她身上了。

“殿下,一切都已准备好了,随时可以出发,陛下的马车在前方等了许久了,刚才赵公公前来催促。”

一道突兀的声音在马车外响起,是侍卫前来禀告,这一声打断了马车里的沉默,黎观月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别开眼神道:“季将军,你说的事容后再议,当务之急是先快些进城……不过你放心,我定然会找回信物,不耽搁你另觅佳妻。”

季延还保持着刚才那个姿势一言不发,却慢慢抬眼看了她一眼,眼神中晦暗不明,黑沉沉的,辨不出情绪。

他慢吞吞地起身,高大的身形使得马车内顿时变得逼仄起来,良久,才转身要离开马车,却又在一只脚已经迈出去时,忽然地转头,抿了抿唇,道:“殿下,你还欠我一个承诺,在江南的那个山洞中,你说你金口玉言,绝不反悔,还算不算数?”

黎观月一怔,好像在一瞬间,她听到季延的语气中带着些……委屈?迎着他的目光,她只能点点头,道:“当然算数,只是……”

季延一点头,面无表情道:“算数就好。”

话毕,他一掀帘子,就这么干脆利落的跃出了马车,不顾还跪等在一旁听命的侍卫的惊讶眼神,他木着脸,握着长刀,大步流星走远了。

黎观月看着被风带起的帘子,目瞪口呆,半晌,她掩着脸,无奈又好笑地轻嗤了一声——唉,不过就是直白了些,怎么还恼了……

……

黎重岩睡得很不安稳,刚才他太激动晕倒了,随行的太医开了几味安神的药,身旁侍候的人便都退下了,在马车晃晃悠悠的颠簸中,他陷入了一个黑沉的梦境,纷纷扰扰的声音在耳边回荡,他像一个魂魄被卷入梦中,看着自己惨淡荒谬的一生:

黎观月的马车驶出京畿时,他就站在城墙上,看着自己爱之怨之的阿姐离开,暮色如血,为那架越来越远的马车勾勒出一道模糊的轮廓,赶走了处处与他争权的人后,黎重岩却并没有觉得轻松多少,相反的,一种别样的沉重压在他的心头。

有那么一瞬间,他是想要派人去拦那辆马车的。

就在他动摇的瞬间,南瑜来到了他身侧,她将手轻轻搭在他的肩头,看着远去的马车,神色不明,语气温和:“阿岩,我才刚恢复身份,那些世家贵女便都送来了拜帖,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她扯着他的袖子,亲昵道:“晚上我操办了宴席,你能不能也一起来?就当是弟弟为阿姐撑腰了……”

黎重岩一怔,他回过头看向她,少女柔美含笑的面孔让他回了神——对啊,眼前的人才是自己的亲阿姐,是他千辛万苦找回来的亲人,而黎观月,不过是个鸠占鹊巢的假公主罢了,更何况,她还想要谋权篡位……

他的眼神闪了闪,将自己心中那点微不可见的心烦意乱抛在了脑后,转身不再看远去的小小马车,拉起南瑜的手,点头应答:“好。”

他不知道,自己的这一次硬下心肠错过了能救黎观月的最后机会。

黎重岩是在晚宴结束后回宫时得知山洪爆发、淹没了京畿郊外官道的消息的。

赵禄脸色发白,战战兢兢地向他禀报,偌大的寝殿内无人敢发出声音,是死一样的寂静,他在南瑜的撺掇下多饮了几杯酒,残酒未消、头痛欲裂时,他愣了一下,僵硬着回过头,一字一句道:“你说什么?哪里遭了山洪?”

赵禄将头低得更下,颤抖着声音道:“回陛下,是……京畿郊外。”

他们都知道,黎观月的马车会从那里经过,山洪爆发之势前所未有,她……大概是活不成了。

黎重岩慢慢站起身来,他茫然着,还不死心,又问了一遍:“是……哪里?”在场的人都不敢答话了。

阿姐。

他的头忽然发蒙了,眼前是一片一片的昏黑,他死死掐着自己的手掌心,才在满口血腥味儿中找回清醒的神智,他看着赵禄,道:“朕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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