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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9节(2/2)

这个叛臣,竟敢这般肆无忌惮地现身北镇抚司!朱贺霖怒而下令:“拿下逆贼沈柒,死活不论!”

沈柒在半空中收了刀势,掠到墙头瓦脊,语带讥诮地对褚渊道:“一山难容二虎,不知一个诏狱里装不装得下两条龙?”又望向朱贺霖:“皇上与其在我这里浪费时间,不如早点去地牢里瞻仰先帝遗像,顺道把苏阁老带出来。”

“臣先告退。”他嘴里说着告退,身形却是飞掠进了北镇抚司的层楼叠院内。

诏狱哪来的先帝画像?朱贺霖看向被腾骧卫包围的褚渊,当即明白了沈柒的言下之意——自己在梧桐水榭左等右等就是等不到的亲爹,如今想必就在诏狱里,被苏晏一招愿者上钩给钓了出来。

这下朱贺霖也顾不上抓捕沈柒了,高声道:“褚渊,你随朕进入地牢。其他人守在这里,不准任何人入内!”

龙泉闻言急道:“皇上不可,诏狱乃晦暗不祥之地,怕冲撞了龙气。实在要进,请让微臣带一队人马护驾。”

朱贺霖略一思索,觉得龙泉此人对两代帝王都忠心,还是颇为可信的,便颔首道:“你也随朕入内。其他人,谁敢擅入半步,杀无赦!”

褚渊担心新帝脚程太快,撞见了不该见的,便叫着“臣带路”,率先往里冲,想着去通风报信,不料被龙泉一把扣住肩头。龙泉警惕道:“褚统领何以如此急于入内,不如与我一同随君护驾。”

朱贺霖闻言,愈发加快了脚步,吩咐褚渊:“你跟在朕身后三丈外。”

褚渊不想犯上,只得依言跟随。一路上龙泉见甬道两侧空空荡荡,狐疑地问:“狱卒与犯人呢?”

“清场了。”褚渊说。

这下朱贺霖更是笃定,父皇就在里面,十之八九进了清河所在的那间牢房,于是问褚渊:“哪一间?”

褚渊无奈答:“最深处那一间。”

朱贺霖疾步走到七拐八弯的甬道尽头,见前方一间石室的牢门紧闭,门缝内隐约传出恸哭声。他心下一紧,扬声唤道:“——清河!”

赶到牢门前,哭声似乎停了。朱贺霖伸手一拽,发现门从里面栓住了,于是皱眉又叫了声:“清河,你自己开门,别让朕进去拉你出来。”

几息之后,他不耐烦再等,便运劲于掌,用力拽开了牢门。

第445章 是父子亦情敌

朱贺霖在牢房门口怔了两秒钟,旋即掩门,转头对身后的褚渊与龙泉说:“你们后退。再退远些……行了,就站那里,不准任何人靠近,也不准听动静。”

直到身后二人退出十丈之外,他才深吸口气,重又拉开门迈进去,反手将牢门紧紧关上。

方才瞥见的一幕还烙在他的眼帘,惊鸿照影似的,倏忽又鲜明——朱贺霖就着那股冲击力,深深地吸了口气。

这会儿交叠的身影已然分开,一个恬淡泰然地坐在床沿,一个眉眼湿润地站在墙边,看身上衣衫还是齐楚的,但保不齐如果他迟来片刻,也许衣衫就不在原处了。

朱贺霖步步走近。苏晏第一次从对方的脸色中看不出端倪,一时有些心慌意乱,觉得应该对小朱解释清楚,又觉得既然都看见了,也就没什么好解释。

但不吭声也不好。他思来想去,觉得当着景隆帝的面,无论叫他儿子“皇上”还是“贺霖”都不妥,最后讪讪地唤了声:“小爷。”

“小爷”二字,承载着他们曾经所有相伴成长的时光,亲近而又不失敬。

朱贺霖斜乜他一眼,嘴角威胁似的往下压了压。

苏晏对这个熟悉的微表情心领神会——“小爷回头再收拾你,给我等着”。不知为何,他的心弦一松,紧绷的肩头也慢慢放平了。

朱贺霖的视线掠过苏晏,停留在端坐的景隆帝身上。他在床前三尺处站定,忽然一撩衣摆,双膝下跪,行了个端端正正的叩拜礼:“儿臣恭贺父皇痼疾痊愈,圣体安康。”

牢房地砖色作深黑,仿佛凝固着陈年的血色,而年轻的天子毫不顾惜身上的龙袍,任由宽大的百褶下摆铺在脏污地面,膝襕上织金的喜相逢龙纹在烛光中反射微光。

“父皇动完开颅术后昏迷,儿臣日夜牵挂,只恨兹事隐秘,无法时时于父皇榻前侍奉尽孝,深感疚愧。

“之后沈柒叛逃,父皇所在的别院也人去楼空,儿臣唯恐有失,派出腾骧卫人马四下搜寻,又担心被弈者得知父皇假死之计,不敢大张旗鼓,前后寻觅数月仍无音讯,忧心如焚。

“如今见父皇安然无恙,儿臣心中欣喜至极。父皇还朝,是我大铭万幸,亦是儿臣万幸,还请父皇随儿臣回宫,主持大局。”

苏晏一开始担心小朱炸毛,见他从容应对,心弦稍松,随后越听越觉得不对劲。并非朱贺霖说得不好——这番话入情入理,堪称模板。可就是因为说得太好了,反倒显得不真实,像一纸父慈子孝的戏本。

……这对父子经历了重重劫波,又经年分离,难道真的已疏离至此?苏晏不由得皱眉,感到揪心。再一想,哪怕原本不疏离,被他这么不明不白地夹在中间,难道还能其乐融融吗?一念至此,他心头越发苦涩了。

朱贺霖伏身不起,似在等待父皇的旨意。然而景隆帝只是注视着他头顶的束发金冠,不发一词。

想到景隆帝失语,需要有人代为发声,苏晏只好强打精神,开口道:“小爷,你先起身吧。皇爷现在说不出话,我去叫人拿纸笔进来。”

朱贺霖抬起头,面带疑惑之色:“‘说不出话’是何意,父皇可是染了风寒,咽喉肿痛不好发声?等回宫后,召太医来开个消肿开嗓的方子。”

景隆帝微微摇头。苏晏叹了口气:“不是风寒。皇爷自从术后醒来,就发不出任何声音了。应虚先生检查过,说找不出任何问题,也许是心病。”

“心病?莫非受了什么刺激……”朱贺霖皱眉低喃,忽然灵光一闪,想起了自己当初在父皇病榻前说过的一番话。

那时奉先殿燃了一夜的红烛刚刚熄灭,他因为得偿所愿的兴奋之情难以排解,跑去雨后风荷居看望仍在昏迷的景隆帝,难掩激动地说出“清河是我的人了”“父皇会为我骄傲么”之类的话。

当时他是真情流露,希望这段感情能得到父亲的认可。可如今想来,那些话听在对方耳中,分明是挑衅与激怒——莫非他的父皇就是这么被活生生气醒,又活生生气到失语的?

朱贺霖心情复杂地用手掌扣住了脸。用力抹了一把脸后,他下定决心,干脆就着这个势头,把所有话摊开说,把该定的名分定下来。

“父皇,我与清河的确已结秦晋之好,还请父皇成全我们。”

景隆帝霍然起身的同时,苏晏的脸绿了,恨不得扑过去捂住朱贺霖的嘴。“小爷!”他羞恼交加地咬牙道,“那次是为了给你治病,说好了只此一夜,不复再提!”

朱贺霖反问:“若其他人也求你治病,譬如外头的褚渊与龙泉,你肯不肯?”

苏晏噎住了。

“你打死也不肯的,对罢。愿意为我以身为药,甚至忍着羞耻穿纱衣、系金铃,难道不是因为心中有情?你可以嘴硬说对我只是道义、是责任,可我从不知哪种道义与责任能让一个老师自我牺牲到把学生教上床。”

苏晏眼前一阵发黑,几乎要昏过去,他摇晃着不知扶住了什么,不停吸着气,觉得这会儿手边要是有把刀,他能干出弑君的壮举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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