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陆风清并没有感到被冒犯，但他还是深吸了一口气，微微侧过身，和莫月朗拉开了一些距离。
“那个，今天就这样吧，谢谢你。”陆风清不敢去看身旁的莫月朗，侧着脸对他道，“拍这些应该可以交差了。”
“好。”莫月朗没再多表示什么，重新回到车边，打开了驾驶座的车门。不过在上车之前，他叫住正要离开的陆风清，问道：“你回市区？”
陆风清没有多想，老实道：“回公司。”
“上车。”莫月朗坐进驾驶座里，“我捎你回去。”
陆风清简直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他和莫月朗只不过见了两面，完全算不上熟人，所以他压根没奢望能搭莫月朗的顺风车回去。不过莫月朗却主动提出要载他，所以说其实莫月朗并没有他想象中那么高冷？
如果坐地铁回公司，至少要一个半小时，并且很可能全程都没有座位。陆风清几乎没有犹豫，跟着莫月朗上了车。
车里空间宽广，地垫上还铺着连锁洗车品牌的牛皮纸，应该是才做过保养。陆风清很拘谨，上车之后就把双手老实巴交地搭在膝盖上，不敢有多余的动作。但奇怪的是莫月朗一直没有松开刹车，只是双手搭在方向盘上，一动不动地盯着他看。
“怎么了？”陆风清不明所以地问道。
“要我给你系安全带？”莫月朗不答反问。
陆风清这才反应过来连上车的第一步都给忘了。他怎么敢劳驾莫月朗帮他系安全带，况且他又不是自己没手。赶紧扣好安全带扣后，他小声对莫月朗道：“好了。”
第6章 斯斯文文
体型庞大的越野车飞驰在机场高速上，窗外的风景从最初的田园荒地逐渐变为高楼大厦，陆风清始终觉得眼下的场景很是魔幻。不是因为窗外不断变换的画面，而是因为坐在他身旁的那个人。
至少在大半个月之前，陆风清还只在各种广告当中见过莫月朗，他压根没想到他竟然会有和莫月朗同乘一辆车的一天。或者想得再魔幻一点，他们不仅同乘一辆车，莫月朗还成了他的司机。
好吧，这么想就有点自我意识过剩了，莫月朗只是顺手捎他回市区而已。
想到这里，陆风清从车窗外收回视线，偷偷摸摸地看了莫月朗一眼。不得不承认，莫月朗真的是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帅气，专注开车的侧颜就好似工匠精心雕刻出来的艺术品一般，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陆风清自以为偷看得天衣无缝，谁知还未等他回目光，莫月朗便偏过头来迎上他的视线，一脸坦然地问道：“看我干什么？”
陆风清目光一滞，赶紧转过脑袋看向窗外，神色不自然地说道：“我没有看你。”
莫月朗轻笑了一声，没有拆穿，这反倒让陆风清变得尴尬起来。如果莫月朗指出他就是在偷看，那他还可以佯装是在看另一边的风景，反驳没有这一回事。但莫月朗什么都没说，只是笑了笑，这就好像是默许了他的偷看行为。
封得严严实实的车窗使陆风清的尴尬不断发酵，他心虚地咳嗽了一声，收回视线对莫月朗道：“我们听点歌吧。”
“好。”莫月朗伸出右手打开音乐界面，念珠上的穗子扫过屏幕下方的按钮，发出窸窣的响声，惹得陆风清出神了一秒。
这串念珠是崖柏材质，包浆很漂亮，从纹路来看应该价格不菲。反观陆风清，他的身上没有任何配饰，一是因为他压根不懂得打扮自己，二是他也没有那方面的意识。
“连你的蓝牙吧。”莫月朗道。
陆风清犹豫了一秒，说道：“还是听你的吧。”
他自己提出听歌，却拒绝了莫月朗的提议。不知为何，他总觉得他各方面都比不上莫月朗，单从这讲究的配饰来看，他就逊色了不少，因此在潜意识里他也不想暴露自己的听歌品味。
“你确定？”莫月朗问道。
这有什么好确定的？
陆风清不禁想到了刚才他让莫月朗自由发挥时，莫月朗也是这样挑着眉尾，问他确不确定，好似正在酝酿恶作剧的坏小孩一样。不过听歌还能使什么坏？陆风清没有多想，点了点头道：“嗯，就听你的。”
下一秒，封闭的车厢内猛地爆发出激昂的鼓点，吓得陆风清冷不丁地浑身一抖。
他没想到莫月朗看起来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听的歌却这么重口味。
“抱歉。”莫月朗嘴上这么说着，表情却丝毫没有感到抱歉的意思，嘴角上挂着的笑容甚至还有一丝恶作剧得逞的意味，“我换一首。”
“等等。”陆风清按住莫月朗正要切歌的手，“就听这个吧。”
莫月朗的视线扫过陆风清的手背，问道：“你也听摇滚？”
“听。”陆风清收回手，“我还……挺喜欢AC/DC的。”
这不是为了迎合莫月朗说的假话。
陆风清最近一两年喜欢上了后现代摇滚这种音乐风格，但在此之前，他是一个不折不扣的传统摇滚乐迷。
传统，是字面意思上的传统，陆风清听的摇滚都是活跃于上世纪七八十年代的摇滚乐队，就比如此时此刻莫月朗放的AC/DC。
老实说，陆风清还从来没有遇到过和他音乐品味相同的人。他之所以不愿意暴露自己听的歌，也是因为在不喜欢摇滚的人眼里，摇滚乐就等于脏、等于俗。
“简直没想到。”莫月朗偏过头，上下打量了陆风清一眼，“看你老老实实的，竟然喜欢听摇滚。”
这话听起来像在损人一样，陆风清微微皱了皱眉，不服气道：“我看你还斯斯文文的呢。”
“我斯文？”莫月朗勾起一侧嘴角，露出一个玩味的笑容，“那是你没见过我……”
莫月朗说到一半停了下来，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陆风清和莫月朗本就不熟，当然没见过他私底下的样子，因此也懒得探究莫月朗的后半句话到底想说什么。他随着节奏微微晃动脑袋，感受血液在血管里奔腾的快感，久违的躁动重新出现在胸腔。
说起来，陆风清之所以开始听后摇，是因为这两年来他每天都很累，不想再听激烈的摇滚乐，而是倾向于听舒缓又安神的音乐。不过现在看来，他对音乐的爱好似乎依然没有改变。
他看向莫月朗，这次是光明正大地看，只见莫月朗也跟着音乐节奏上下点着脑袋。或许是感受到他的目光，莫月朗偏过头来，两人视线相对。
其实陆风清一直不太敢和莫月朗对视，一是因为莫月朗高高在上的身份，他总觉得有距离感，二是因为那双灰绿色的眸子太具有迷惑性，似乎一不小心就会陷入迷雾的森林。
不过这次不一样，陆风清从来没有和爱好相同的人一起听摇滚，他毫不避讳地迎上莫月朗的视线，然后大方地对他微微一笑。
笑过之后，陆风清便收回视线，沉浸在了音乐的旋律里。他没有注意到莫月朗在看到他的笑容时，微微怔了一瞬。
四十分钟之后，白色丰田停在了乐娱总部的写字楼下。
陆风清解开安全带，对莫月朗道了一声“谢谢”，接着打开车门下了车。他整理了一下摄影包的肩带，迈步往写字楼正门走去，而就在这时，他的身后突然响起了车窗滑下的声音，同时一道低沉的嗓音叫住了他：“陆风清。”
陆风清愣了愣，回头看向莫月朗，下意识地以为自己出现了错觉——莫月朗怎么会知道他的名字？
莫月朗倾身向前，一手撑在副驾驶座上，一边抬头对陆风清道：“照片修好了让我看看。”
“啊？”陆风清傻眼了，他还以为只需要向莉莉交差就可以了，哪知道莫月朗还要对照片把关，“我要是修得不好怎么办？”
“不好的话……”莫月朗垂下眼眸思索了一瞬，接着抬起眼来直直地看向陆风清，眼底里流转着熟悉的恶作剧光芒，“不好那就重拍。”
第7章 陆风清，过来
最后陆风清没能拿莫月朗的照片去交差。
小明星出机场图是为了发微博日常营业，但莫月朗不一样，他不需要营业，微博也是他自己打理，所以即使莉莉拿到莫月朗的独家照片，也无处可使。
好在莉莉并不是关亦辉那样的上司，对于陆风清工作出差错，她没有生气，只是耐心提点道：“你是不是觉得莫月朗咖位更大，所以拍他更有价值？不要拿自己当娱记，你的工作不是追星，而是摄影师。”
虽然陆风清拍莫月朗的理由并不是莉莉以为的那样，但莉莉的话着实让陆风清小小地感动了一把。他已经不是娱记了，而是一名堂堂正正的摄影师，尽管摄影技术还有待提高。
想来莫月朗应该早就已经想到陆风清拍的照片交不出去，所以才让他发给自己，否则正常来说，这些照片只能放在电脑文件夹里吃灰。
“对了。”莉莉翻开手中的日程表，用食指划过上面一排排项目，最后停在“莫月朗”三个字上。她抬起头对陆风清道：“明天莫月朗有一个广告代言在我们的棚子拍，你过去打打下手。”
陆风清一愣：“打下手？”
“你不是跟他认识吗？”莉莉用中指推了推眼镜，“他没有助理，你过去打打杂。”
听莉莉话里的意思，好像整个部门就只有陆风清和莫月朗相熟似的。不过陆风清转念一想，好像还真是这样。尽管他和莫月朗只见过两面，但应该是在座这些人里和莫月朗最熟的了。更别说莫月朗还知道他的名字，当然，他一直都没想明白莫月朗为什么会知道。
“好的。”陆风清应了下来。他不介意去打杂，毕竟在摄影棚现场观摩拍摄，还可以学到不少干货。
乐娱的摄影棚不在总部写字楼内，而是位于四环外，曾经是一个废弃厂房。摄影棚的总面积超过两千平，所有窗户都做了遮光处理，并且还特意修建了不少风格不同的主题区域，放眼全国，都是数一数二的顶级摄影棚。
陆风清提前做好了功课，莫月朗代言的是一款贵妇面膜，倒是和他本人的气质很是相符。第二天的拍摄是平面广告，定到早上九点进行，陆风清在八点半就提前到了摄影棚现场，结果干等到九点，才有人来开门。
“你来得也太早了吧。”工作人员把陆风清领到一面硕大的白色布景墙前面，随便给他找了把凳子，“说是九点拍摄，九点半都不一定来人。”
陆风清还第一次知道业内有这种规矩，他也没法，只能老老实实地坐在原地等着。
大约过了十来分钟，摄影棚逐渐热闹了起来，化妆师、造型师、摄影师以及品牌方负责人陆续来到了这里，互相打着招呼。
陆风清一个人也不认识，只得无所事事地独自坐在一旁，但看着其他所有人都在忙碌，他又不好坐着不动，便起身帮工作人员一起布置影棚闪光灯。
没过多久，一个高调的声音钻入了陆风清的耳朵，他循声看去，发现是有人给大家买了咖啡，正在招呼相熟的人过去。
提着一打外带咖啡的人和陆风清身高相仿，但身型却瘦了不少。他的右眼角有一块醒目的红色胎记，也正是因为这个，陆风清认得他。
那是一个叫做宋宁的男演员，因为脸上的胎记导致戏路受限，在娱乐圈里摸爬滚打了很多年还是不温不火。在做演员之前，他好像也是一个模特，如果陆风清没记错的话，他应该是一个手模。
想到这里，陆风清的视线顺着宋宁干瘦的手臂移到了那双手上，由于手指上几乎没肉，显得格外修长，再加上他的皮肤有一股病态的苍白，看上去的确很有二次元美手的感觉。
摄影棚正门边响起的喧闹声打断了陆风清的思绪，不用想，是莫月朗来了。
陆风清看了看时间，已经快要接近十点，他原以为莫月朗是一个没有架子的男明星，结果没想到他也有耍大牌的一面。
今天莫月朗穿的是一件大圆领亚麻质地长袖，露出了一对性感的锁骨，惹得摄影棚里的女生不断尖叫。不过陆风清对那对锁骨倒不是很感兴趣，他的注意点全在莫月朗紧绷的嘴唇上。
复古的蛤蟆镜挡住了莫月朗的大半张脸，但尽管如此，陆风清还是几乎一眼就看出今天的莫月朗很不高兴。
回忆起第一次见莫月朗时，他的脸上同样没什么表情，但那是一种淡漠，不带任何情绪。而现在莫月朗浑身都散发着一股低气压，和陆风清之前见过的莫月朗几乎判若两人。
在进入摄影棚之后，莫月朗取下墨镜直奔品牌方负责人而去，陆风清离得不远，隐约听见莫月朗说什么要求换人，而品牌方负责人一脸为难地看着莫月朗，说换不了、时间上来不及，并且还暗搓搓地暗示临到拍摄突然换人，这做法有些不厚道。
陆风清不了解今天的拍摄内容是什么，不过在刚才见到宋宁时，他就隐隐觉得有些奇怪。摄影棚不是片场，宋宁肯定不是来拍戏的，那就只能是来做他的老本行——当模特。所以说其实今天莫月朗不是唯一的模特，品牌方还给他配了一个手模？
那么他说要求换人的话，也就是……换掉宋宁？
陆风清刚分析到这儿，就见宋宁大大方方地走到莫月朗身边，递过去一瓶苏打水，笑嘻嘻地说道：“给你准备好了。”
听这语气，两人显然认识，并且应该很熟悉。
莫月朗没有接宋宁手里的瓶装水，他皱起眉头，灰绿色的眼眸里闪过一丝明显的厌恶，接着刻意无视宋宁，别开脸去，结果正好不偏不倚地对上了陆风清的视线。
下一秒，原本还紧绷成一条直线的嘴唇瞬间松动开来，陆风清清楚地看到莫月朗微微张嘴，叫出了他的名字：“陆风清，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