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需要的只是维纳斯世纪强大的公关能力。

纪哥一眼看穿简星的语言陷阱，“既然是他俩的事，你掺和什么？”

简星脸不红心不跳，“当事人是他们俩，可我是间接利益相关者。纪哥，是你当初说的，《非我》这个项目将是我事业上的重要跳板，要是《非我》还没开播口碑就被万翔搞黄了，我们确定要坐视不理？”

纪哥平静，“万翔没那个能耐。”

看破不说破。万翔的战斗力还搞不黄《非我》，在简星和韩铭逸这样的顶流面前不过是蚍蜉撼树，但也许能搞得昭阳鸡犬不宁。昭阳本身粉丝粘性就不高，铁粉寥寥无几，在《非我》演的还是反派，剧播出后的反响很难说，如果现在就被拉低一波路人缘，他接下来的路会更难走。

“纪哥，”简星开始晓之以理，“我知道你不想看我跟昭阳炒CP，但是咱得认清事实。”

纪哥不说话，在电话那头泛着冷气。

“《非我》是耽改剧，我和昭阳的角色在原著本来就是CP，一定会有书粉。你给我签这剧的时候就该想到了。”

这是实话。签下这个角色前，纪哥也曾犹豫过，怕出演耽改剧会影响简星以后的路线。但这么好的一个项目，放过实在太可惜。何况，就连业内某三金影帝都出演过耽改剧，似乎并不妨碍人家的口碑。

事实证明，稳不稳得住，看自己。

第38章

“这部剧本来就CP乱炖, 大家不炒我跟昭阳, 也会炒我跟应高义，还有邵琴、侯雪兰……”简星顿了顿，“甚至韩铭逸。”

纪哥：“……”

“我和昭阳对手戏太多, 我们现在是利益共同体, 他火了, 我只会更火, 他被泼脏水, 纪哥你真认为我能独善其身？”简星慢悠悠道，“说不定到时真会去炒我跟韩铭逸的CP。”

“行了，”纪哥打断他，“别使劲儿浑水摸鱼了, 我在你心里就这么智障么？”

简星说了半天不着四六的，全是在避重就轻。他明知纪哥最担心什么。

“韩铭逸很明显是要带着昭阳捆绑炒作, ”纪哥说, “现在昭阳又招惹上了万翔, 万翔来这么一出, 也不知道韩铭逸那边会怎么整。我们现在轻举妄动, 说不好会跟他们撞上。”

纪哥戳中了简星的点, “我们就是要赶在韩铭逸前头, 他要是不借着这事冒个泡，我都可以给你直播裸体倒立。”

“不想看。”纪哥没好气，“你赶他前头是有钱捡咋的？”

“那我直说吧，”纪哥太难骗, 简星不绕弯了，“我就是看他不顺眼。这是大男主剧，我是男一号，结果韩铭逸靠着炒CP，热度跑我前头，天天搁那兴风作浪，纪哥，我觉得丢脸。”

不仅是觉得自己丢脸，还替自己公司丢脸。

堂堂维纳斯世纪，输给偏门左道的飞扬传媒，传出去真的不好看。

“他们再怎么炒，你也是一番。”纪哥不为所动，“这是白纸黑字定的。”

“你觉得粉丝更在意什么？”简星问。

纪哥不说话，简星又问：“纪哥，你知道邱导至今已经给昭阳加了一百多场戏了么？”

纪哥当然知道。

他还知道，韩铭逸那边还为此跟剧组扯了好一阵子皮。签昭阳之前，韩铭逸跟剧组签过补充协议，要确保韩铭逸的番位和戏份。他能接受被一个简星压，已经是大大放下了身段。现在连昭阳的戏份都要跑他前头了，韩铭逸怎么能忍。

但是项目方的合同条约也不是随便拟的，韩铭逸要加戏也行，价钱不能超过昭阳，时间还得充裕，听凭剧组调度，否则还得以项目方的利益为先。

这根本不可能。昭阳原本签的片酬就是白菜价，加戏四舍五入等于友情出演，光这价钱韩铭逸就不可能接受，他还一堆通告在身，加钱都未必挤得出时间，何况贱卖。

邱导摊手。那就没办法了。他是导演，他的职责是拍好这部剧，其他事情自个跟项目方谈。

韩铭逸指着这部剧翻红，要是开拍前就把项目方告上法庭，到时双方嘴脸都不好看，他还会直接把自己丢到简星和昭阳的对立面，热度蹭不上，CP炒不成，赔了夫人又折兵。

韩铭逸团队都快憋出内伤了。

“羊宜修没换人还不好说，现在换昭阳来演，这个角色一定会火。”简星说。

“正因为他很可能会火，”纪哥说，“你和他的CP最有可能热出圈。”

“那不好么？”

“星儿，”纪哥嗓音深沉，“顶流每天都活在数据里，也要随时作好被反噬的准备。确实，既然签了这个剧，就得接受炒CP，前提是只在原剧的基础上炒。分内的工作我们得做好，那之外，我们没必要额外惹麻烦。”

一旦炒出圈，甚至从原剧向CP炒成真人CP，事情的性质就变了，再成熟的团队也未必能保证不失控，而简星还是个处在快速上升期的新人。

“纪哥，我出道就跟着你，你见我怕过么？”

“星儿，你还年轻——”

“你们看中的不就是我年轻？”

“说哪去了。”

“纪

哥，我以后要跨的坎还多着，我都不怂，你们怂什么？韩铭逸敢做的事，我就不敢？”

“你跟他不是一路人，别拉低自己身价。”

“避其锋芒，放任他去造作就是抬身价了？”

“……”

简星今天的一张嘴特别犀利，纪哥听出了他的坚决。

“纪哥，我们自己不表态，就会被别人推着炒，到时候还是得炒。这是大势所趋，干嘛不顺势而为？”

纪哥想了很久，问：“星儿，你跟我说一句掏心话。你刚刚说的这些，有没有夹带一点私心？”

简星扬了扬嘴角，“还真有。”

“我想当个正义的小伙伴。”

“说人话。”

“我不能看着昭阳前辈这么被欺负。”

“星儿，你……”

“别问。纪哥，别逼我撒谎。”简星每一个字音都干脆利落，“你当初问过我怎么评价自己，我说我最大的优点就是很清楚自己想要什么。就是因为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所以我可以拼尽全力。到现在也没变。我也知道你和公司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放心，纪哥，我不会让你们失望，也不会让你为难，我保证。”

“纪哥你信不信我？”

“信。”

纪哥信。

当初签简星，纪哥就感觉到了，这个小新人除了出色的条件和卓越的天赋，还有着鲜明的个性和强烈的自我意识。这意味着他能飞得很快，带他却不会轻松。

良久，纪哥说：“你别吱声。所有事情我们幕后来做。”

简星的笑容漾开，“谢谢纪哥。”

和纪哥讲完这通漫长的电话，简星下一个就找周燃。

这将是个不眠之夜。

昭阳怕林溪谷又大半夜地来跟他大惊小怪，为养足精神拍好明天的戏，昭阳这一夜关机睡觉。

一觉醒来，开机，林溪谷7个未接来电。

56条微信。

昭阳早有心理准备，想着无非是昨晚的热搜发酵了，八方来客以各种姿势diss他。除非这些热搜能逼得剧组迫于压力把万翔招回来，或是剧组要求他本人出面解释，否则全世界都干扰不到他，实在不行直接卸载微博，戏该怎么演还怎么演。

昭阳一边起床洗漱，一边打开外放，听林溪谷的微信语音，截图通通跳过，眼不见为净。

昭阳正刷着牙，听着听着，愣住，电动牙刷在空气里滋滋滋地转动。

昭阳漱口，擦了擦脸，抓起手机。

一夜过后，话题不仅充分发酵，连热搜的方向都变了。

原本的热搜聚焦于《非我》剧组毁约，昭阳抢万翔角色，现在的内容来了个七百二十度托马斯回旋。

昭阳点进热搜，一目十行地浏览。

除了今天被刷新的热搜tag“昭阳万翔”，这些超话里大多还带着几个醒目的标签——“昭阳秋日幸运草被抢角”、“万翔轧戏”。

最初是几个营销号带的头，突然深挖万翔的黑料，然后短时间内就演变成了全网群嘲。

两年前开拍、去年播出后糊得一言难尽的《秋日幸运草》换角风云内幕被详尽地捋了出来，也不知从哪个旮旯挖出的当年剧组官宣截图，昭阳的剧照竟然都还在。

各个营销号的口吻并不完全一致。有的铺开阴谋论，暗示万翔就是背后的始作俑者，恶意挤走昭阳。有的不说谁挤谁，只是非常学术性地对比昭阳和万翔的演技。有的直接拿《秋日》和《非我》两件事摆到一起，反正都是抢，没道理我能抢你的你不能抢我的，做人不能这么双标，自己都玩过这招了，就得认赌服输，谁行谁上，不然嘴脸太难看。

除了《秋日》的换角风波，万翔轧戏

的事也被一次性抖了出来。万翔在拍《秋日》时就开始轧戏了，一年接了好几部剧，出道至今4年，演过的剧比昭阳还多，而且不是男主就是男二，结果一部比一部扑。不过，万翔粉丝不多，这些也都是小网剧，扑棱不出什么水花，所以之前完全没有引起注意。

作为对照组，昭阳的履历也被翻了个遍。从《彩色晴空》开始，一直到《非我族类》，昭阳这7年间演过的剧虽然名气不大，戏份不重，至少不脑残，毕竟奔着赚钱去的商业剧本也大多轮不到他。《彩色晴空》后，昭阳接过唯一一部跟偶像剧沾点边的就是《秋日幸运草》，还被中途挤了出来。

对于昭阳的演技和演员职业素养，网上的舆论普遍一边倒。大多数人没看过昭阳的剧，真看过他的剧的，就算说不上被演技折服，也没法昧着良心说演得不好，何况业内人士一看就知道，有大量营销号在给昭阳带节奏。非要黑他，还不如从蹭热度、炒CP的点下手。

惨烈的对比之下，万翔接连受到一万点暴击伤害。一众浆糊、星辰日光CP粉、逸阳CP粉以及路人相继出动，或真情实感激愤，或优哉游哉看戏。

[Excuse me？wuli糊阳好不容易接一个角色，万翔一年五部剧还要挤我糊阳？脸大如盘？]

[气到发抖，一个糊豆居然就能这样欺负人？这个圈子背地里还有多少这样的事，不敢想象]

[可能娱乐圈一直就是这么不公平叭]

[撕逼撕得引火烧身，万翔智商堪忧]

[可能是万翔的公关团队准备工作没到位2333]

[可惜了，最近才看了万翔那部古装剧，差点被颜值圈粉……怕了怕了]

[粉什么万翔，昭阳的少年脸不香吗？]

[没看过不评论演技，颜狗表示昭阳确实比万翔帅]

网上正闹得沸沸扬扬，所有人都没想到，这还不是高潮。

早上9点整，《非我族类》官微发了一条新微博。

《非我》官微以非常官方的口吻宣布了年轻版羊宜修此角色的演员敲定为昭阳的事实，认可了昭阳的敬业和实力，表达了剧组竭尽所能创造一部好作品的决心。

全文一个字也没有提到万翔。

9点01分，简星转发微博。

9点05分，韩铭逸转发微博。

两人的口吻是同款的官方，大体意思是和剧组、同僚共勉，并没有特意提及昭阳。但他们转发这条微博本身就已是明确的表态。

不出半小时，剧组其他有V没V的人都纷纷转发，昭阳自己当然也转发了，感谢剧组，感谢同僚，自己定全力以赴，不负期望。

形势再清楚不过，《非我》剧组全体站在昭阳这边。

这相当于是给万翔的最后一枪。万翔在网上的战阵全面沦陷，原本还有一些粉丝负隅顽抗地替他说话，现在官方声明重重砸下，万翔的粉丝百脸懵逼，除了在万翔的微博底下拼命安慰他，在外边的战场一句话也不敢多说，一给万翔站街就会被追着嘲上九条街。

万翔正在公司的会议室里，被经纪人菲姐骂得狗血淋头。

昨晚的热搜完全是万翔的个人所为。他在娱乐圈这几年积下了点人脉，也攒了点小钱，在昔日的手下败将昭阳那受了气，又被简星几句狠话一刺激，脑子一热，捋袖子就干。

其实也藏了点小心思。除了要向昭阳报一箭之仇，他还想借此炒一炒自己。

万翔出道几年了，拿着王者的身份牌高调入场，演了这么多剧，却一直不温不火，人气不知被什么东西卡着，死活上不去。公司最近又签了几个和他同类型的新人，比他年轻，比他听话，颜值各有各的能打，公司和经纪人对他的态度已产生了微妙的变化。

万翔隐隐感到，如果他再不拿出点成绩，公司对他的资源倾斜很快就会转移到别人身上。

他很着急。必须得做点事，什么事都行。

昭阳给了他一个契机。如果能给自己草一个被娱乐圈黑幕波及、受欺负受排挤的形象，兴许能吸一波同情心泛滥的姐姐粉。

菲姐气得头上冒烟。她知道万翔小孩子心性，没想到万翔真这么大胆，越过公司自行行动。

这个结果是显而易见的，万翔若只是撕昭阳一个人就算了，偏还要把《非我》剧组拉下水。《非我》剧组一定会站在昭阳这边，没有别的可能。剧组其他人，甭管心里怎么想，除非不想在剧组混了，否则都会把枪口一致对准万翔。

万翔这是炮灰的智商，非要去参与王者宫斗。

万翔知道自己搞砸了，他总以为昭阳还是当年那个任人拿捏的昭阳，任踢任打，一声也不会吭。

但人会变，世事也会变。

万翔这一上午都没敢刷手机，委屈地受着菲姐骂了半天。他不是没挨过菲姐骂，只要菲姐骂完，对他还像以前一样就行。

心里还抱着这样侥幸的幻想。

这次菲姐却只剩冷笑，“现在在给你谈的这几个剧本，估计都没戏了。”

万翔一惊，猛地抬头，这是真怕了，“菲姐——”

“你再叫多少声姐都没用。”菲姐疲惫地揉太阳穴，“你这次捅的篓子太大了，我圆不上。”她顿了顿，“公司没这个能力圆得上。”

万翔张着嘴，嘴唇颤抖，“那……我不是还有一部《逍遥纪》吗？只要这部能演好——”

万翔话到一半，菲姐的手机响起。

“怎么样？”简星接通电话，问。

“不就是我一句话的事儿。”周燃说。

“这孙子够倒霉的，刚好栽我手上。”周燃嘿嘿一笑。

周燃最近买了一大批本子，想先做一些商业化的低成本网剧练练手，刚刚立项的几个IP就有《逍遥纪》。

周燃是个商人，不是文化工作者，买本子几乎是闭着眼睛买的，讲什么故事不重要，主要看IP的商业价值以及题材、内容是否顺应政策和市场大环境。选演员也差不多，他就最后把把关，不然也不会选到万翔做主演。

眼看明天就是开机仪式，资方爸爸周总今天突然放话，《逍遥纪》男主换人。

万翔的合同早就签了，这当然属于违约。简星让他帮这个忙时就说，违约金他来出。周燃大手一挥，这么点破事，还用违约金？

周燃直接告诉万翔的经纪公司天明娱乐，这部剧给他们男二女二两个角色，只要不是万翔上就行。这次合作愉快了，以后机会还很多。

天明娱乐非常果断地放弃了万翔。

简星不得不真诚地给周燃点个赞，“真是，奸商。”

“是吧，”周燃得意洋洋，“你们文化人的事我不懂，做生意我可是打小跟我老爷子学的。”

“是是是，周总威武。”简星配合地吹彩虹屁。

“你这一招接一招够狠的，一点活路也不给，”周燃又说，“我看那小子这回糊定了。”

“我警告过他了，”简星云淡风轻，“他非要撞上来。”

“警告？”周燃乐呵，“我看你那是挑衅。”

简星不说话。

周燃不愧是他的发小，隔着电话都能一眼看穿他。

“只是给某些人敲个警钟。”良久，简星慢悠悠道，“一个两个有戏不好好演，一天天整些歪门邪道，在这个行业搅浑水，没搅到自己身上，就都看大戏。还挺理所当然呗这些人。”

从来如此，便对么？

周燃不知何时点了根烟，在那头吐一口

烟圈，“你这话说得挺感人。但咱这说好听点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说不好听点叫以暴制暴。”

说到底还是一路货色。要粉墨登场，就不可能不染铅华。

只看谁技高一筹。

“周总，你非要活得这么清醒？”

“自欺欺人不能当饭吃。”

简星叹气，“你说得对。”

所以，他好不容易遇到的那点干净，那点理想，一定要好好捂着，不让它被碰碎了，或者走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