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神君。”仙人答。

瞬间感觉自己身上聚集了无数目光，自打踏入天界的不自在此时被放到了最大。筱筱鼓足勇气看向那位神君，那位神君也在看着自己。眼波搅动着深水，他撑着下颌，笑看自己。

原本就万般柔情的五官，就这么随便摆出一个轻笑，霎时却连万年坚冰都能化开。

身体里头不知什么漏了一拍，上面讲的什么她又是一个字没听进去。

直至所以刚飞升上来的仙人都有了相应的安排，天神便对那仙人道：“把这些信息交到执明神君手上，再度核对第二次。”

“是。”仙人行过礼，封好卷轴就慢慢走下阶，往殿堂右侧走去。

众人都在屏息着等待着仙人交完东西，这样便可散场了。筱筱注视着那仙人，忽然一个失色，什么话都来不及说，直接捏过咒施下法于仙人身上。此时仙人的身体已经倾了几十度，左脚是不小心磕碰到了桌脚，卷轴也飞出了手。

但这一幕恰巧被法术给定了下来，就连腾空的卷轴也老老实实待在空中没动静。

被稳了重心后，法术解除，仙人才站定，接着自空中零落飘下的卷轴。仙人心里有些后怕，若不是这突如其来的法术，这一扑，头可能会磕到桌角而磕破都还是小事。倘若撞到或是伤到了神君，那就是大事了。

“谁的法术？”天神巡视着众人，淡声问道。

像极了质问的一句话，让筱筱慌了神。她记得天界的天规……应该没有哪一条是说不可在须有殿里使用法术的吧……

惊惶之际，而后就接收到了一句传音。乃是一句抚慰：“不用怕，天神不过只是单纯想知道是谁的作为，不会拿你怎么样的。”

熟悉而慵懒的声音，但筱筱没时间再做确认了，只好慢吞吞举起了手：“是我……”莫名就选择相信那人，她道不明这是为什么。

天神果然没有为难她，反而对她颇感满意，道：“你反应挺快，法术竟然也这么高阶。这个星期你就暂时顺着方才的安排，过些时段我可能对你会另有安排。”

听到这话，筱筱其实并不怎的忻悦。方才的安排其实已经合她心意了，她也不求什么很特别的位置。不过，天神的话总不能忤逆，她便只好微微点头道：“是。”

散场的时候，筱筱连同六七个人，有男人也有男孩，默默地跟在那位神君身后。

离开须有殿有一段距离了，旁边一个身影，拉回了筱筱的出神。她仰头看了看，知道是谁后，犹犹豫豫地开口：“神君……”

青菱耸耸肩，道：“你不用怕我，我可不像那个什么天神和其他神君。我算是很好说话的了，反正只要你们没惊动到那些爱管闲事的仙人，做完该做的事就可直接回去歇息了。”

“嗯……看得出来。”斟酌再三，筱筱敲下了这个结论。他确实看起来很随性，也很好说话。

青菱饶有兴致，这个小孩……怎么说，还挺好玩的吧。

“我问你几个问题，当然你可以选择不答。”青菱说道，为了方便说话便与她并排走着。

“神君请问。”筱筱小鸡啄食地点头答道。

“方才在殿堂里，我感觉你似乎一直在往我这个方向看，可否告诉我是为什么？”青菱向来不喜拐弯抹角，所以问的很开门见山很了当。

“思来想去筱筱也没想到神君这么直接，还是第一个就问了这个。可疑的绯红染上脸颊，还添上几分润泽。她身陷踟蹰，冥思苦想着该怎么答才好。

神君并没有催促她，而是道：“怎么，很为难？”

“我……”其他随着的人似乎也注意到了这出小戏，筱筱便只好问了句可有可无的话：“神君是想听实话吗？”

“当然。”他不可置否地点头答，也好奇着这个小孩能有什么答案。

“其实……其实也没什么。”面对他那关切的眼神，筱筱也只能说出真实想法：“因为神君你笑起来很好看，不止女孩子会被引走，或许男孩子也被倾倒。我在凡间也没见过神君这样的，这才……这才忍不住想看一看。”

这个回答确实是极为合他意的，特别是前边的话。

“你很会说话。”一般女孩子说的好听话他都听厌了，但这般动听的，还是头一次，所以便赞扬了一句。

“有吗？”筱筱也不知是哪句话得了他的意，不过没说错什么话就好。

“修为也挺出色，你确定就这么老实地等着天神给你其它的安排？”青菱看这个小孩天资倒也过得去，起码超了天界大半仙人。

“我……不太懂神君你的意思。”筱筱自己想半晌，没想明白，便如实回答。

“天神他是看中了你的法力，我觉得往后最大的可能就是将你调走进行封闭式训练，出来了便可教授其他人。”青菱耐心地解释着，“这种我都看多了，彼时你或许忙的连睡觉的时间都会被剥夺。”

“啊？真的吗？”听他这么一说，筱筱便更不想由这命了。不过……既然神君这么说，是否表明着……

“那神君，你有办法吗？”筱筱企盼道，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天界，也就只有这位神君能帮自己了。

“当然。”他也猜到了这小孩会这么问，反正这也不过是举手之劳的事，便欣然道：“你若是有想去的地方大可直接告诉我，两天内我就可给你安排好。”

看他答的这么利落，筱筱也不磨蹭，没有半点拖泥带水：“其实也不用换别的，就现在这样就挺好的了，我也不想再在其他地方跑来跑去的。这样可以吗，神君？”

“你确定？”青菱不解她意，自己难得会主动提供这么一次机会，一般人定会选个自己觊觎已久或是心之所往的位置，怎可能会情愿留在最初被安排的地方？

“为什么不确定？”筱筱不知道神君疑惑的点在哪，心里多少忐忑了起来，忐忑着会不会得不到允诺。

果然还是个小孩，这点思路都捋不清。青菱也就不和她在这上面计较过多了，反正她彼时后悔了再改主意也是一样的，就道：“好吧，应了你就是。”

说罢，拍了拍她的肩，道：“前面右拐就是尽欢殿了，你们自己走，我还有事就不送了。”

“什么事啊？”筱筱也没特别留心着礼节方面的东西，反正一个不留神就紧然这么问。按理说，他们这一阶或是这一辈分的人是无权向神君提问的，提了便是逆了天规。

他不住一声轻笑，不过还是回答了她：“戒堂。方才在殿上的事你也不是没看见，就不用我多说了吧？”

戒堂二字乃是轻飘飘地从他口中道出，他仿佛不是去领罚，只是去寻个散心的地方罢了。

知道自己好像问到了不该问的，筱筱道：“那，那我们就先走了，神君。”

“嗯。”他应声答后，几人行了礼就按他说的离开了。青菱没有立即抽身离去，而是若有所思地看着那个小不点的身影，几度揣摩的意味。

那位神君也是说到做到，半个月了，天神那边依旧没有什么动静，想来是已经被神君给压下去了。

在这里其实很顺她意，每天要做的事情也不算很多。说到这，实在是巧得很，正好筱筱就被分到要整理尽欢殿的后院，每天至多整理一个时辰左右就无事可做了。倒不是因为尽欢殿里的杂活少，毕竟上百平米的后院，清理起来又能轻松到哪里去？

主要原因还是自己才刚弄没多久，身子都半点没觉得累，神君就和她说不用弄了。且他还不是平时那般慵懒自在的态度，总携着一抹若隐若现的笑容，搅碎她心底的一池清水。

一个月下来，她越发笃定了自己的心之所想。凡是与自己相关之事她一向不马虎，就更不用说这个了。她确信自己不是心血来潮的意决，乃是久而久之的生情。

一千来岁的筱筱对青菱而言自然是个孩子，毕竟他自己都有上万岁了。不过，能在人间活的这般久也不多见了。虽然驻了颜，心态的变化也随之微乎其微。但总归她也是见惯了物是人非，各态变迁，行事也不会有优柔寡断的情况。

手中的剑被挑落，无疑地，这场比试是她输了。

筱筱非但没有失落，反而担忧地四下顾望，有些受怕道：“神君，要是被别人看见就不好了，我，我还是先把我该做的事情做了吧。”

今天就更是离谱，她才刚到尽欢殿，任务都还没碰，神君就丢来一把剑。干脆就不让她做那些有的没的事情了，想对她的剑术进行个大概的评估。

“你再不多练，更待何时？”方才就交手了不到十招，青菱就对她的底子摸了个清楚明白，“你基础很扎实，很多较为高级的剑法也都会。但很明显是很久没练，手脚生疏，动作跟不上你的心里的节奏。与其花时间在这些琐碎的小事上，还不如将法术剑法练扎实了，对现在对以后都有帮助。”

神君的一语道破，虽让筱筱吃了一惊，但她心底还是过意不去：“但那是我的任务啊，若是……若是让仙官发现了……”

她话还没说完，他已然抢过话：“这有何难，大不了我在尽欢殿设个结界，如此他们便也进不来了。”没玩，再补充道：“何苦担着这份心？我连天神的决择都能推送回去，这点事情又有什么难度？”

不过，手中的剑还是依命归了剑鞘，他道：“不过今天也差不多了，你可以直接回去了。至于这些杂七杂八的事情，依我看完全就是那些仙官多此一举。”说罢，接过了筱筱递过来的剑，也一并收了起来。

良久的沉默，筱筱道：“神君……”

他淡淡开口：“若是和方才的事情相关，那就不用多说了。你倘若还是坚持要把那些事做了，我不介意把你给丢出去。”说完，眼底藏不住浓浓笑意。

“不，不是……是其他的事。”筱筱摆摆手，忙解释清楚。

“那就说吧。”他挑了挑眉，继着把另一把剑也收入鞘中，并在手里掂量了几下，没留意到筱筱现在有着怎样的神情和动作。

“那个……神君……”筱筱把手放在前头，想让自己显得自然一些，续上方才的只言片语：“我觉得我……我可能喜欢你。”心一横下来，一下就说出口了。

筱筱知道天界也有不少默默关注着神君一言一行的女仙人，但她和那些女仙人不同。不喜欢的人她会躲得远远的，不带分毫掩饰。喜欢的人则反之亦然，直说就好了。

所以筱筱这句没头没尾的话，一百八十度极速拐弯的话锋，把他给听愣了。

他转眸，面上没什么变化，只是身子不知怎的就僵了几个度。他缓和了半天，才反应过来这孩子方才说的是什么。惊愕是在所难免的，且他能有这么迟钝反应，也间接证明了筱筱的本事。

“你……”他一下子措不好应对的辞了，不是完全的毫无察觉，只是没想到这孩子竟走了条这么直接的路，“你是认真的吗？”终于，他哭笑掺半道。这话出自一个孩子口里，怎么想都不对劲得打紧。

“我很认真啊。”筱筱从心回答，微仰着脸道：“而且，我之前说不想去其它的地方，主要的也还是因为想留在神君旁边，仅此而已。”

这样……青菱反应过来自己心思也纯然的很，他还以为这小孩只是因为他的相貌才对他多加留意。谁知……

看他半天不知该作何反应，筱筱聪敏的很，然则道：“我，我也只是说了我想说的……神君你也不用作什么回答的。”反正她也不是求婚还是什么，只是单纯地告诉神君自己的想法，这样总没太大关系吧？

“对于这些话，我……确实没办法给你答复。”筱筱这么一开口，他才可顺其然说了下去，轻笑过，道：“不过……”

自那时起，筱筱就稀里糊涂地做了他的书童。如此一来，除却睡觉及一些闲散时间，她几乎时时刻刻都能看见神君。

但她明白这是什么意思。神君并未直接道明他的想法，反而是让自己做了他的书童。无疑，神君是在委婉地拒了她之前的话。不过她也没有因此觉得丢了脸面或是不好意思再见他，那只是普通女孩子才该有的反应。至于筱筱，意中之人自然能多看一会儿就是一会儿了。没得到回应没关系，在这里捞一捞本也还是不错的。

反正做自己该做的事，而自己不该想的尽所能不想就好。就这样平静如水的生活，没什么不好。

当然，生活要想平静，前提便是人也得没事。而这几天筱筱隐约觉得自己身体不大舒服。软绵绵且不说，还因为头疼而嗜睡。当然，这些小事她也没和神君说。她知道神君很忙，无暇顾及这些细碎的事。

她身子骨本来也不不是从心的那种，不管不顾之下，自然是愈发严重了。她半夜三更断断续续醒了两次，现在即便是知道太阳约莫是爬上竿，也没有爬起来的精力了。

虽为仙人，但也并非意味着刀枪不入。这样一场不轻的病，筱筱可被折腾的不轻。

散漫入窗的阳光，浴了她一身。身子外头暖洋洋的，里头却冷的打颤。

在做书童之前，筱筱一直是随着众仙住在女仙专用的寝宫。现在是神君的书童，他自然会在尽欢殿安排好一个寝殿予了筱筱。

筱筱这般晚出，太阳爬竿几尺高了都还没个动静。不必想，自然会前去查看了。

她不过也就是小孩子，他自然不会忧虑着闯少女的寝殿会不会坏了规矩这一事。轻推开门后，发觉她还迷糊着，坦然就进去了。

筱筱正巧刚醒没多久，处着个半梦半醒之态。见到殿里有动静，再累也努力开了半只眼看看是怎么一回事。

而刚看清那个人影，困意怠意一袭而空，什么也不留。清醒过后，她忙支起半个身，道：“神君……你怎么来了？”随后想及了什么，往窗外睹了睹，有自言自语的赶脚：“是……是我起晚了吗……”

几丈开外就瞧见她红透的脸，不过乃是不自然的红，红里透着病怏怏的意味，没精打采的。

他踱至筱筱跟前，凝望她，才启唇问道：“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