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死的，火鸟你在做什么？”青菱捂着心口处，刚勉强愈合了身上大部分的外伤内伤。他艰难地抬眼望天，怒目切齿低声道。

不就是区区天刑？连九百九十九年的封印他都受过，这点皮肉苦又算什么。青菱只知道，火鸟心魔未除，又被这么一刺激，极易再步魔化之路。倘若这次的魔化吞噬了他的神志……就是青菱也预计不到后果。

这般翻天覆地的影响无疑惊到了凡间天界的数千数万人，许多人还未反应过来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因这非是七星汇聚，也不是凶兽破印。这样的变迁，又是什么庞物能引起的？

怎么回事……天要黑了？遇桥不明地看着有些可怖的天景，重新把目光投向旁边的浮沉。对的，她刚御风没多久，还没到天界大门就被浮沉给喊住了。

她还记着，神君殿下说过了，离浮沉远一些。虽然不明白是为什么，但她也不需要明白，她现在就觉着浮沉的脸色略有些不大对劲。尤其是看过那天后，他神情更是阴暗下不少。

“那……你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遇桥没有多看他，直接这么道。

“你去哪里？”浮沉的声音飘渺过来了，同时，还拉住了她的手腕。

遇桥看过去，看向他拉着自己的手的方向。不知为何，他的手有些凉嗖嗖的，握着并不是很舒适。

“我去凡间，有任务。”遇桥半说真半捏假，这么地回答。

“这天都这么黑了，太危险，就别出去了。”浮沉握得她更紧了，不知从何起的寒意却一直深到了遇桥骨子里。

她其实是个很聪识的女孩，浮沉的一点点的不对劲，加上神君殿下方才的话，她知道……应该是出什么事了。她这才打开了传音通道，想问问神君殿下她该如何做。刚打开了通道，就被外力强行给闭塞住了。

“怎么了，遇桥，你是要给谁传音吗？”浮沉温和地俯身压来，说道，“有什么事不能和我说吗？”

很显然，通道是被浮沉给堵死了。不仅如此，他还顺道封了遇桥的全身法力。这样遇桥别说御风了，连个最低级的法术也别妄想能使了。这样一来，面前就是个毫无缚鸡之力的小丫头了。

“浮沉，我是有任务在身。你快解开，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遇桥还是很镇静的，就和平常同浮沉说话时的语气一样。没有惊愕，没有畏怯。

“现在当然不是开玩笑的时候了。”浮沉揉了揉她的脸，明明眸里不存一丝光，却还是能给出深水的温柔，“陵光神君应该也和你说了什么事吧？那我们也没必要拐弯抹角了，你说是不是，我的遇桥？”

他这话携上这语气，别说凡间，就是放在天上怕是也没几个女人抵挡得住。但偏偏就是这么温柔致死的话语，却没法让遇桥甘愿溺于其中。

“你有话要说吗？”遇桥其实真的什么也不知道，神君殿下也没和她说清楚。但是……她似乎应该再小心些的，似乎不应该撞上浮沉的。

“我真的很喜欢你这种小女孩，说起话来一点也不累。”浮沉的话，在遇桥看来十分地生疏，疏离得可怕。“那我就说了啊。”

遇桥点头，不说话了。

“告诉我，关于古凶兽封印记载的书卷，被陵光神君放在了什么地方？”浮沉把手轻放在她头顶，问道。他之所以这样问，是因为之前他确实在莫幽殿的桌上瞧见了这之类的书卷。只是彼时陵光神君还在殿内才不好下手，但后面他也找过了，那些书卷却蒸发了。他在不留下痕迹的前提下将莫幽殿书台前后都找过了，但是无果。

但那时在殿里的，除了陵光神君，还有遇桥。所以说她必然是知道些什么的，浮沉这才挑到了遇桥，甚至还为此迎娶了她。本来现在应该是个很好的时机，但□□暴露，他不得不加快自己的动作。

“你问这个做什……”话还未说完，遇桥觉着自己的脖颈被人扣紧，那人忽然不知怎的就没耐心了。

“你只需要说在哪里就够了，其它的你知道了也无用。”浮沉再耐不住眼底的杀意，时间越紧迫，他就越是躁急，“当然，你也可以不说。但是不说的下场，就不是你能负担得起的了。”

“浮沉……你这是……”遇桥没料到他就这么直接对自己动手了，她不知道发生何事，浮沉动机又何在。被扣得紧了，遇桥有轻微的晕眩感，她咳几下，看着他：“你……要那个东西做什么？”

“你前几日还说……会听着我的话。”浮沉像是在唉声叹气，“怎么，现在就开始问这些有的没的了？”手指甚至快要嵌进遇桥轻薄细嫩的皮肤里了，根本不在意她现在会是什么样的感受。

“你……”晕眩感加重，失氧的感觉，遇桥连挣也挣不开，她颤巍巍道：“浮沉……你是要……杀了我？”

她当然不愿信，这个时时刻刻都在迁就着她的男人，拥有过她给的初夜的人，现在是想要取了她的命。

“你说呢？”浮沉另一只手抬起她的脸，情绪忽变，这个时候他又气定神闲了起来，“不过……你也别抱太大希望。不过你说要是说了，我可以让你离开的没那么痛苦。”

他那善变的情绪，彻彻底底让遇桥对他胆寒了。

“浮……浮沉……”遇桥只是轻轻摇了摇头，茫昧的眼神，“你怎么突然……”

“这么说，你是不肯说了？”浮沉只瞧见她摇头这一动作，没留意她的话，叹惋道：“也罢，这次算是我失算了。既然你不愿说，那也别怪我不顾往日的情分了，遇桥……”

遇桥感到一股可怕的力量自她颈处灌入，延到四肢百骸，疼到令人窒息，要将她的魂魄尽数撕碎了般。遇桥明白这是什么，神君殿下教她的东西，她还是记得一些的。“你用这个……又何曾有顾过我们的情分……”

不晓得这算不算是她自己自作自受，连个人也看不对。到头来居然要丧命于和自己有过肌肤之亲的人的手上，确实挺悲凉……

他笑出了声，笑的很讽刺，“你现在是后悔了么？不过也来不及了，你不说，我就只能动作加快一些，就让你死个痛快点吧。”

触及灵魂的疼痛加剧，蔓延，甚至延到了指尖。遇桥垂下手，亦将眼睑也垂下，认了这命。不论如何，她是不可能真让那些书卷落在他人手上的。

那就……就这样了吧……

浮沉无情地看着遇桥忍着苦楚的神情，感受着她渐弱的气息。

就在意识即将涣散之际，似乎有风轻轻舔舐着她的脸。其实是她知觉不灵敏了，那并非微风，乃是铺天盖地席卷过来的飓风，还是带着炙热明焰的正在怒号着的风。跟至其后的，是朱雀的低鸣声。

朱雀……是神君殿下么……

遇桥想睁开眼看看是如何一回事，都没来得及完全睁开双目。下一瞬，她觉着自己被谁给夺走了。

第26章 失却炙心终不悔（一）

自己似乎是被人给抱走的，只是那人的动作不是那么温和罢了。遇桥看清楚了来人，是她意想之中的面容，是她刚才促梦中的场景。

他已经化回了人身，身上仍有尚未熄尽的余焰。他的眼瞳……其实有些怅惘。神君殿下是在看着自己，但遇桥总觉得他看自己的目光有些不大一样，有抑死了的几分欣悦，有意乱心慌，还有……歉意。她也不晓得是不是歉意……兴许是自己理解错了呢……

“神君殿下……对不起，我，我尽了力了，我也想走的，但是……”虽然身上疼，但遇桥见到他的第一件事，就是先认个错。

就是这耽搁的十来秒，那一方的浮沉，何时匿去的踪影都不知。绛天是不放心上了，青菱则是来的时候就只有这两人入了眼。

没有回答她，白衣人倏地就合上眼，头微微偏侧过，似是在隐忍着什么。托着她的手都在颤，毫无预兆地半跪在地，冷汗涔涔。

遇桥尚可勉强自行坐着，发觉他不对劲，从他怀里挣开后，她坐在地上靠仅存的余力支撑着自己的身子。仰望着他，端详过他的神色，“神君殿下，你，你怎么了？”她虽没得到答复，但她知道神君殿下应是在强忍着什么伤痛。

遇桥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但青菱一眼就明晰了原因。果不其然，于他意料之中。

连忙过去扶持住白衣人，青菱缓住自己迫切的声音：“火鸟……聚力于丹田，快……”

绛天面色煞白，咬破了唇，竭力在夺回自己的神志，一个字一个字地咬出：“走开……带她离开……别靠近我……”

青菱想正起他，却被他反手推开，气息时弱时促：“就当我求你了，快带她走……”他连语气都满盈着恳求，透着秋扇的凄楚。青菱看着他，自己都觉着哀戚了。

既然，人也勉强救到了，那就……

没事的，火鸟，我们现在就回去……带她回去好不好……”青菱搂过他，“但你还是尽力而为好吗……你要真入魔了，你让这小孩怎么办？你让我怎么办？汇力……火鸟，快，我信你……”他一直说着这些可有可无的话，想唤起些什么。

白衣人的面色不曾缓和过，仍和刷过一层白漆的墙面一般无二。不过青菱的话让他清醒了不少，冷汗渗入白袍，卷来缕缕凉意。身子的其它地方是凉凉的，唯有丹田处灼热着。

“可以了……你做的很好了，火鸟……”青菱轻轻地低喃着，“走吧，回家……”

说罢，青菱慢慢将自己的手伸入左胸，直接就这么贯入，感知不到疼痛般。取出来的是半颗心，是早已没有法力充盈的半颗心。

毫不留恋地将其捏碎，轮回境地因此崩塌。青菱不知怎么的就靠在那人身上了。周围一切茫昧了，揉杂在一块。四周顿如书卷，盘曲折叠，又在不注意时化烬。青菱无法忽视这剧烈的晕眩感，眼前白茫茫，意识被抽空。

归原世，一切都……都结束了吧……

如何说呢，青菱叙述不出来自己现在是个什么样的感受。疼是肯定有的，这心都没了试问谁不疼呢？但身子又暖和得很，像……浴在柔火里。浑身滚烫滚烫的，但不难受，也没伤着，很玄妙又很熟悉的感受。

没人唤他，青菱直接就自己醒了。

睁了眼，他打量着自己现在是处于何处。这里是莫幽殿，他们也确实回来了，那就放心了……

手稍微动了动，却可耳闻哗啦的水声。青菱不明所以地低下头，他方才还没反应过来。他现在不只是在莫幽殿里，还是在一个偌大的盛满热水的浴盆里……

身体似乎在被谁摆弄了几番，上身的衣物已被去掉了一半。青菱转头，盯着旁边那张越尽了红尘的面容。

他正不紧不慢地褪下青菱那已经被浸染于殷红朱红的里衣，扔在一旁。

“醒了？”他余光扫过青菱，说道。

“这……这是什么？”青菱看了看周围这架势，不明地问。

“对你的伤势有好处，你就在这别动。”绛天浮云般淡薄答，“什么时候可以了我自会告诉你。”

“噢，好吧。”青菱顺了他言，不动了。

白衣人漫步掠过青菱，坐在里边的榻上。坐下来好一会儿了，见青菱没话奉告，他道：“你就不打算和我解释一下吗？”语调平平淡淡，似乎没什么不妥。

“解释什么？”青菱顺口就这么问，触及他那霎时锐利的目光，恍然了：“哦……你是说我祭了自己的心这件事？”

绛天没有否认，等着青菱说下去。他其实应该将这人狠狠斥责一顿才对，但不知为什么，他提不起这个劲。但是理由还是有必要了解了解的，所以也就只是提个问罢了。

“祭掉一个心，换回一个人，这笔交易当然要做了。”青菱轻松道，想起了什么，反问绛天：“对了，遇桥怎么样了？”他当时也没有太过关注遇桥当时是个什么样的状态，浮沉没有完全撕裂她的魂魄。按理说，她应该是怎么也死不了的，所以他才将注意力放在魔化的绛天身上。

“伤的不轻，在休眠中。”绛天答。

话虽如此，听到这儿青菱也还是松了口气。“不管如何，她回来了就好。”青菱这话还带几分欣慰，没让他白做这么大牺牲就行。

“所以，进轮回境地的条件非是贡法力，而是心脏？”他开始了盘问。

“是。”青菱如实答，看火鸟的表现，应该没有要将他千刀万剐的打算，他也就无惧地回答了。

“既然如此，为何入境后不告诉我？为何受袭顶不住了也不告诉我？”绛天只是一问接一问，且语气也不算是在诘问，“那时我若没来，你就真那么站着认命受死了？”

“哪是受死啊……”青菱不同意他的说法，虽然他反驳的丝毫没有底气，“就区区一个法力化的赝品罢了，我想的是若是挨过了那一下，待他没法力了，我就防着打。怎么着也能挺到你救回遇桥吧……”

“你是在同我开玩笑么？”绛天浅笑，“你觉得，法力所剩无几的你能顶下那一招？”

“呃……对啊，有什么问题吗？”虽然觉着现在气氛不太对，但青菱也只是照答不误。

“这么说，你是觉得自己的命和身外之物等价了，想不要就不要了是吗？”绛天手指在膝上敲着，话里有话。

第27章 失却炙心终不悔（二）

“这……也，也不能这么说吧……”青菱绞尽脑汁想搬出个好一点的借口，起码别又将这只火鸟惹急了，否则那火苗定会殃及无辜的，“我也不是不怕死，那，那当时我也没辙了不是……”其实青菱都不晓得自己在胡说应付着什么，前言不搭后语的。

青菱还没琢磨出该用哪个理由糊弄过去，白衣人已经几步跨近，身影的压迫让青菱隐有不安感。“那个……”青菱还想说些什么来着，身子忽然就轻了。哗啦的水声，白衣人直接将他从浴盆里捞了起来。